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背影丨焦延勇：父亲“金饭碗”里的二三事
一个转身，光阴就成了故事
一次回眸，岁月便成了风景
焦延勇，“油二代”，当过插队知青、跑野外的石油工人；得益高考就读师范院校物理系，后担任油企子弟校教师、校长；长期从事油企教育、组织、纪检等工作，2016年退休。
原题
父亲“金饭碗”里的
二三事
从古至今，说起四川盆地的资源，有一个永恒的话题：天然气；建国以来，说起四川石油勘探，有一些难忘的旧史。
微信公号新三届推出前文《“右派”父亲，四川气田的守望者》后，在四川油气田引起一番热议。几位年至耄耋的老前辈却异口同声提示：“记忆最深的是你父亲的那只金饭碗。”我如梦方醒：人们知晓父亲，是因为他“帽子”上那个醒目的标签。
我去追溯金饭碗的由来。从父亲的遗稿中得知，早年他曾专程去东北抚顺（用油页岩）炼油厂请教总工：“天然气能合成汽油吗？”总工予以肯定：“你们四川是块福地啊，你们捧着的是金子！”显然金饭碗并非父亲独创，它源自总工启发的绵延。
在帝国主义主宰世界的民国时期，除了民不聊生，家国内忧外患以外，洋专家芮奇及追随者将四川天然气视为“无用之废物”，让放火烧掉。建国后，还有举足轻重的一些人说“四川气多了无用”“难道你们四川用主席思想找不到大油田？”这些都为一波三折，步履蹒跚的四川油气勘探之路铺下了注脚。
庄子曰“无用之用，方为大用”。
父亲焦益文，时任四川石油勘探局副局长、四川盆地油气勘探的领军者，却试图破除这种愚钝的傲慢与偏见，使天然气成为大用。他前瞻性预言：“地下资源终归要为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服务的。”天然气“在不久的将来，将显示出它的特有优越之处”。
1957年他连发三篇文章，发出《要不要天然气？》的诘问：
天然气不仅可以做出800种以上的产品，连发展农业的大量氮肥原料，也可以……从中得到。
《石油工业通讯》第13期1957.7.3 焦益文 《要不要天然气？》局部
早年间吃在老百姓眼里很有分量，四川人见面常打招呼：“吃了莫得？”“吃了”。可见，吃是生存之本。
四川盆地形如一只“大饭碗”，这只碗不仅用来盛饭，而且带着粮食：父亲泛指天然气中有吃、穿、用包括化学、化工各类产品及衍生品。
同年，他在《给石油部党组的一封信》中，坚持四川客观实际，又郑重地再次提出四川“以气为主，油气并举”的勘探建议。他顶住压力不会转弯，也不去隐忍，以自己职责担当秉笔直书：《抱着金饭碗，天天喊苦穷》。
他锲而不舍般执著，初衷是为了让天然气能造福于四川，造福于国家，造福于百姓。
他大声疾呼：何必有气不要气，无油偏要油叫苦穷呢？天然气价值连城，宝藏啊！对有数千年农耕文化的泱泱大国，利益农桒，功在千秋。这一本属专业、学术、科学的不同认知，《金饭碗》一文成为“反对党勘探石油的方针”的“反党纲领”。他因言获罪，沦为四川工业系统最大的“极右分子”。随后这只“金饭碗”跟随父亲，变成他头上的标配。
两年后，当他尚在劳动改造之中，一场大饥荒（有人称三年自然灾害）席卷了整个农业大国。有天府粮仓美誉的四川先还可以调粮支援全国，之后富庶大省也沦为了重灾区，饥饿、浮肿、断炊、死亡让人们幡然醒悟，“金饭碗”里有可以续命求生的口粮，人命关天。饥荒让人的意志服从肚皮，服从生命，最终服从科学。“有气不要气”的思想束缚被撕开了口子，先是为救急，继而是一场自我的救赎。
最早的泸天化，始建于1959年11月，虽远水不解近渴，但在灾荒年后期，显示出提振农业良好前景和经济效益，使其迅速走在了全国化肥工业的前列。基本应验了“金饭碗”高度的前瞻性和科学性。
以天然气为原料生产合成氨具有投资低、能耗低、成本低的独特优势；而合成氨是制造尿素及氮肥的主要原料；氮肥又是农业使用量最大的化肥品种，适宜适量的氮肥对提高作物产量、改善农产品质量有其重要作用。
1963年，走出灾难不久的国家不惜花下重金，第一次从英国、荷兰引进年产10万吨合成氨及16万吨尿素装置——国家重点工程落户该厂，开创了我国采用西方先进技术生产化肥的先河。再度佐证“金饭碗”的正确性。
后来，泸天化成为中国以天然气为原料的唯一大型化工企业，在世界化工和中国化工发展史上创造了“六个第一”，被誉为我国“现代尿素工业摇篮”。
再后来“金饭碗”带来的成功实践持续发酵，“摇篮”里又派生出了许多新生代。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国又陆续引进十三套西方大型化肥生产线，其中有四套落户云贵川，分别为云天化、赤天化、泸天化（三期）、川天化。有意思的是，云天化坐落在云南水富、赤天化安家于贵州赤水，与地处四川南部的气田一依带水比邻接壤，其用意十分明了：近水楼台，依气布局，借气而建，由气而兴。它当初未被泯灭的微弱星光，竟造就了熊熊大火的燎原之势。至此，“金饭碗”已经被世人所公认。
斗转星移，随着社会的发展，“金饭碗”昂首阔步，意气风发，展露英姿。
无独有偶，领袖也说：中国能源饭碗必须牢牢地端在自己手里。
“金饭碗”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实践不仅造福至今，还将对双碳目标下的中国式现代化建设产生深远的影响。
历史并未走远。一场俄乌战争硝烟四起，天然气一度竟升级为地缘政治及大国博弈的“武器”，先有气价飙升最高13倍，后有“北溪”在爆炸事件中腰斩，令人感慨万千！
“金饭碗”要立足，使之无用成大用，唯有它发光发热。
历史就是如此纠结，父亲兜个圈到了专司气田开发建设的岗位。
1958年川中石油大会战一年草草收兵；1959年泸天化初启建厂；1960年东北石油六厂两车间南迁四川泸州（天研院前身），“金饭碗”里发生了变化。1961年9月四川省委摘去他“极右分子”帽子。那个发问“要不要天然气”的人，在劳改四年后贬谪川南矿务局技术处副处长。
泸州，地处长江沱江流域。它东邻重庆，南界贵州、云南，西连宜宾，北接自贡、内江。其独占两江黄金水道，是四川水运最发达的港口。大宗货物水运便捷，陆路通道比邻成渝干线，各类商贸物尽其流。可算地利。
更为重要的是其油气资源丰富。从1961年起，一张东起綦江，西至长宁，南及叙永，北达潼南的油气勘探的大网慢慢铺就，随后续勘探开发范围和深度的不断扩展，形成区域横跨川南和渝西22个县市、2.2 万平方公里，是一块富而肥尚待开发的天然气新区。时不我待，可算天时。
去泸州，父亲不以为然对自己的“降级安排，控制使用”，不让干原专业，他不认输也没有怨言，默默地要用事实来证明自己，让金饭碗多出力，让气多派上用场，追星赶月，乐此不疲。有这么多人一起施展开发大气田的“抱负”，一起追逐梦想，可算人和。
川南后来成为了我国天然气工业化、现代化、民用化的起源之地。
父亲干一行爱一行，他思忖天然气既然来自于地下，气田建设也离不开地质，掌握气层的圈闭面积、地质层位、气层厚度、发育程度等等无一不涉及地质科学，自己照样有用武之地。他找来川南地质相关资料进行研究，寻一些新的发现，最关键的是探明构造、范围、储量远景等，将直接决定自己今后工作的格局。
1957年他曾经笃定“川南盆地初步证实为一天然气区，目标就是找到更多的新气田”。川南能承载多大的经济盘子？他回成都邀约几位曾信赖和熟悉的地质家，借叙旧聊天之名，实探讨研判远景，其结果让他不禁暗自窃喜，《金饭碗》一文中所描述的路线图越来越明。一番讨教有了全新的认知，让他信心满满，底气十足。
科技总有相通之处。他找来采气生产技术和气田建设方面的相关资料，认真研读，从头开始，边学边干。因势而上，因地制宜，因时施策，弄出了采气、集气、输气、供气操作规范、技术流程、安全措施等一系列具体管理规章；组建气田技术管理部门、扩建管道建设施工、采气站队、集输供气等专业队伍，把工作做得井井有条，气田开发建设慢慢得心应手。
仅仅两年时光，在川南干部职工的共同努力下，新气田不断涌现，产量连续攀升，为当地天然气工业化发展奠定了基础。随着国家引进西方先进设备，泸天化（二期）泸化、泸机、泸钢、长起、长挖、长液等一批大型工业项目也纷纷落户川南，拉开了我国天然气工业化、现代化序幕；公交汽车、短途货车顶着大大的气包穿梭于城市乡村，因气价低廉扩大了市场；政府机关、城市居民、厂矿职工的家庭迎来一场的民用化换代，连街道餐馆也用上了燃气；天然气进入工业、商业、运输业、民用业，清洁方便供不应求，又倒逼着气田开发建设快马加鞭，蒸蒸日上。
川南矿务局华丽转身，更改名号“泸州气矿”。以“气”正名，成为川南地区主要工业企业的龙头，引领着上下游产业发展。气化川南的逐步实践，“以气为主”改写了无用“废物”在中国能源中历史地位，父亲觉得天然气的前景无限光明，可以理直“气”壮地挺直腰杆，实现“气化全川”的梦想，那只是个时间问题。
川南的气田究竟有多牛？一把大火“气壮山河”让举国震惊。（当时因属“三线建设机密”故地名只字未提）：
1966年6月22日凌晨1时，地处泸州合江的塘1井，32111钻井队在钻进中突发强烈井喷，强劲的气流冲破了井架防爆灯泡，形成宽50余米、高30余米的一片火海。60多米高的井架3分钟垂直瘫坐了下来，钻机也被熔为铁水。经过全队生死搏斗，扑灭大火，保住了气井，副班长张永庆等6人罹难，21人烧伤。国家给了该队新中国成立以来表彰规格最高的团体荣誉：“32111英雄钻井队是集体的黄继光，集体的邱少云……”，他们“把毛主席的指示印在脑子里，溶化在血液中，落实在行动上”，血战火海英雄事迹轰动神州。一场意外生产事故，是“毛泽东思想的又一曲响彻云霄的凯歌”。坏事变成喜事！
几个月后，我与几个伙伴乘大卡车到了塘河现场接受革命英雄主义教育，见证被烈火熔化的铁坨坨，捡回一块块山泥经淬炼后的火山石以志纪念。
我非专业，不能准确描述川南气田的概貌。若干年后，我见到了的这张《示意图》，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，气田星罗棋布，鳞次栉比，像花团锦簇相拥怀中，形态不一长短各异，丰沛富足千姿百态；更敬重制作这张原始图件的地质家，把气田描绘得金光灿烂，那是气田最鲜明的底色，弥足珍贵的价值象征。
是川南总地质师张长盛先生的杰作？
但可以肯定，地质家的情怀是相通的：气田是他们揽入襟怀之中的“金饭碗”。
图说：川南抱在怀里的“金饭碗”，只只心有灵犀紧紧相拥
据泸州地方志：“川南的产气量一度占全省供气量的一半以上，是云贵川的大化肥企业和民用生活用气主要依靠供给。全省四分之一的化工生产企业，如泸天化等一大批知名化工企业均集聚周边，天然气化工及关联产业产值曾占泸州市工业总产值的70%以上。后来总采气量（指常规气）达到了可采储量的97%。”
“二战”是指第二次四川石油大会战。
1959年第一次四川石油大会战后，时任石油部长余秋里向毛主席汇报：川中会战不理想。我们“有油要油，有气要气，有卤熬盐，有水浇田”。毛主席以默许的口吻“好嘛！”这是领袖继1958年3 月视察隆昌炭黑车间后，再次了解到四川的油气状况。
1965年，中国“三线建设”进行得如火如荼。2月从北京传来毛主席的指示：“三线建设要抓紧，在西南地区光搞煤不成，要搞点石油，搞点气。”
显然，领袖是从特定的时间，特殊的国际背景下，以战略布局及战略安全的高度提出心中的愿景。彻底的唯物主义者，实事求是，因为客观实在从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，要气要油，油气兼收。这与《金饭碗》一文的“以气为主，油气并举”并无二致。
天然气是气体石油。石油是地下烃类混合物，具有气、液、固三态：原油、天然气、焦油等三种形式，但习惯上将“原油”定义为“石油”。“以气为主，油气并举”指四川气多，在找气同时，去寻找它孪生兄弟——“原油”。
要“二战”四川，很快最高指示层层传达。开完会的父亲异常兴奋，他告诉母亲“毛主席说搞点石油，搞点气，要气要油，油气都要。“开气找油”就是以气找油，油气并举嘛”。
母亲一怔：“你少说话”。她余悸未消。
父亲忙解释道：“同宗同源，油气不分家。国家60年就批准了气制油计划，组织东北石油六厂、川南矿务局、抚顺设计院、天研室会商，确定建两套先行装置，南迁到川南249、250 车间（保密单位：泸州三号信箱）因运转时间尚短，设备及技术亟待完善，即将取得突破时，大庆油田的发现，气制油计划搁浅成了备选，这是服从国家战略布局的需要。”
“我找三号信箱专家张铁生（天然气研究所长）讨论，他说工艺上和技术上完全可行，随着时间推移和研究深入，以油气水三相产品综合利用，成本可以更低。还问：你是管气田的，能给我多少气？”谈起天然气，父亲如数家珍。
他满腹经纶道：“毛主席英明，在大后方可因地制宜，有气要气，有油要油，油不够以气制油。按张铁生说‘和平时多出化工产品，战时需多出液体燃料’天然气可大有作为了。”
母亲听罢还是那句“少说话，管好自己。”上初中的三姐，在家里听到了天然气能合成汽油、柴油的科普。
5月，石油部运筹帷幄，调兵遣将，勾勒出“三油四气一条线”的会战蓝图，拉开了二战四川的序幕。三个“找油”战场：泸州古隆起、华蓥西、江油厚坝；四个“开气”战场：威远、自流井、泸州、卧龙河；一条输气管线：威远至成都。（此时威远气田于1964年发现，已进入气田开发建设。）
6月1日，四川召开“开气找油”会议，正式成立会战指挥部，石油部副部长张文彬任四川石油会战领导小组组长，基建司长陈李中任副组长。
1965年11月9日，邓小平、李富春、薄一波等视察威基井，参观气井放喷，左三（带帽者）为石油部副部长、四川石油会战领导小组组长张文彬
威基井点火放喷盛况
二战四川，上有伟大领袖的最高指示；今有中央领导的莅临现场；前有大庆、胜利大会战的成功经验；再有参与大庆会战、领军胜利会战张部长的亲自指挥，可谓盛况空前，胜券在握。
9月，四川石油局机关迁至威远石油会战总部基地红村，川南、川中、川东、川西北、川西南及运输、基建等十个指挥部相继挂牌。川南承担着开气找油双重任务，身为副矿长的父亲被委以川南矿区副指挥。
当所有人都以为开气找油唾手可得，会战方向却悄然生变。会战参与者何蜀先生，用笔记本清晰如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历史片段：
1966年3月13日四川会战指挥部召开（郑浩、陈李中分别）传达“总部电话会议”重要精神：
（摘自何蜀：《不应被遗忘的“四川石油大会战”》）
会战伊始才9个月，“搞气是搞到了”“搞不到油，全都不作数”。开气找油被颠覆，变成“一切为了找油田”......后来，除已到手的威远气田外，三大找油战场均告失利，70亿天然气产能建设止步不前。一场开气找油的大会战偏离了赛道，掉进“沟里”。
一言概之：“逼公鸡下蛋，赶鸭子上架”。（《金饭碗》语）
人可以浮躁狂妄，无视科学，但地球是诚实的，那怕你“打它个天昏地暗、鬼哭狼嚎”，它只能赋予人类它的本真。
父亲心痛不已：“我只讲了该讲的话，做了份内该做的事。如果是我还分管勘探，下场应该和57年一样，早挨晚挨都得挨，逃不脱啊！只是不知瞎了（山东话意为糟蹋）多少白花花的银子，劳民伤财的败家子！”
1958—1965七年间，四川经历了两次石油大会战，在中国石油史上实属罕见，起之轰轰烈烈，终之偃旗息鼓。
用人的思想一而再地去指导客观规律，去改变自然法则，这个悖论本身就是反智的。
二战四川的结局绝非偶然，那是自然，更是必然。盆地还是那个盆地，可以容错，但不应再次试错。背离了“开气找油”的初衷，不讲科学地去为油而油，使会战陷入困境，一地鸡毛最终淹没在史无前列的文革之中。
据何蜀《四川石油会战大事记》载：
无奈，1969年四川局机关陆续从红村迁回成都；原大庆、胜利、新疆、玉门、华北等油田会战人员悉数返回；会战在1969年底已经黯然“下马”。官方史著中鲜见提及。再后来毕竟有威远气田垫底，四川石油会战成了“红村会战”。
毫无疑问文革是一场劫难，它重创了中国的经济建设。坊间曾有一种当然的想象，将二战四川的下马归结于文革。
这有失偏颇。文革破坏了大会战的组织指挥，打乱了战区生产建设，一度使整个勘探处于瘫痪。但文革阻断了“集中力量搞贫矿，在川中上100台、200台钻机，一年打两千口，四年打它一万口”不计成本、不讲科学、不求客观实际、跟地球较劲的“搞油办法”，如此二战四川真要沦为世界少有的历史笑柄。
实事求是地说，在整个的文革期间，石油工业的发展所受影响相对较小，甚至得到快速发展。1967年至1976年期间国家对能源建设的投资超过了500亿，扩建了大庆、胜利，新增了大港、辽河、南阳、江汉、任丘、长庆等油田。四川石油局还派员参加了大港、辽河、江汉、任丘油田会战。中国原油产量以每年平均18.6%的速度增长，到1978年，全国原油产量更是历史性地突破1亿吨，这绝对是一个光彩熠熠的数字！1亿吨什么概念？
2023年3月26日大庆官宣：“大庆油田累计生产原油25亿吨，占全国陆上原油总产量的36%，创下了历史新纪录”。64年的艰苦卓绝，年均0.39亿吨。
1965年10月，父亲因拒绝在长纳输气管线假竣工仪式上代表甲方“假签字”，被打成“右派反革命分子”革去职务，再次身陷囹圄劳动改造（是为后话）。文革中的1967年，父亲关在“牛棚”边监督劳动、边认罪检查，写下《四川盆地油气勘探的认识》。那是应北京石油院《北京公社》对他的外调要求所写，来取材料的红卫兵小将（学地质专业）看后说，“很好。要及时报给上面”。
父亲说他写了对二战四川的一些看法：“他们根本没有理解毛主席开气找油的思想，根本没有原原本本传达主席指示，而是塞进了自己的随心所欲，完全违背了‘以气为主’的客观实际。毛主席强调多、快、好、省地建设社会主义，他们却背道而驰......”
虽无从查找当时的原件，至于报给了哪一级上面没了下文，但四川石油大会战黯然“下马”就是下文。
一位熟悉四川油气史的朋友说“人分三类，你父亲是第一类：先知先觉”。而我以为，父亲不是未卜先知，神机妙算的算命先生。
他第三次复出后，我曾问过父亲“四川以气为主的依据是啥子？”
父亲说：“历史就是个望远镜，我只是鉴往知来。纵览四川先民千年凿井采气、捞卤熬盐的历史，现观建国前八十年至今四川开展工业化规模地质勘探的事实，未来四川盆地的天然气抑或说话。”
《建国前四川盆地石油和天然气勘探简史》父亲于1956年撰写，30年后拟整理付梓，曾请四川省委书记杨超题写书名，这些都已成为他的遗稿。但今天的盆地为他作出了回答
据石油link（2023.3.3）报道：
四川盆地可谓是“天赋异禀”的超级油气盆地，是我国用气范围最广、气化率最高的地区。
它是一个非常古老的沉积盆地，沉积历史超过6亿年，地层总厚度介于6000~12000米，有利勘探面积超过30万平方千米。
大套的烃源层是四川盆地油气资源丰富的基础。这使得四川盆地纵向上形成了6套含油系统，11套成藏组合。从油气空间分布来看，盆地油气层跨度大，纵向上叠置，平面上连片，具备立体勘探开发的优越条件，整体上满盆含油气。
四川盆地天然气总资源量约40万亿立方米，约等于鄂尔多斯、塔里木、柴达木三大盆地天然气资源量的总和，位居全国第一。随着千亿产能基地的建设，将会更好服务于国家能源大局。
年产千亿M3天然气又是什么概念？按油气当量等于0.8亿吨原油。
俱往矣，看今朝之盆地，中国之“金饭碗”！